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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昌硕篆刻艺术:探索章法与笔法的奥秘

06-13

吴昌硕篆刻艺术:探索章法与笔法的奥秘

吴昌硕(1844—1927),初名俊卿,初字香朴、香圃,又字苍石、仓石、昌硕,又作昌石,号缶庐。浙江安吉人,寓居上海。西泠印社首任社长。诗书画印博采众长,自成一家,被誉为四绝,为纵跨近、现代的杰出艺术大师。

吴昌硕篆刻章法的特点,是由他的书体、字法、笔法、边格等多方面综合融汇而成,既有传统的继承,又有个人新的熔铸。以他的书体为例,一反明清印人“大小篆不可混杂”之规矩,而将大小篆或汉篆隶书等综合利用,并能使之统一。这种相反相成的矛盾转化,恰好变成了吴昌硕个人篆刻风格的特点之一,给观赏者留下了难忘的鲜明印象。吴昌硕篆刻个人风格的形成,不仅是某一方面的特殊突破,而是在许多环节、许多方面,都有自己的发展创造,才可能使这种风格更臻成熟与完善。

中国传统篆刻艺术,是一处充满生机、蕴藏着无限丰富的形式美的宝藏,有待我们去深入开采,深入研究。为此,我们开设“篆刻讲堂”栏目,与读者分享西泠名家篆刻及其章法等相关知识。

点线的笔法


篆刻作品是由字法、章法、刀法共同组合来完成的,其中字法是基础。字法,包括字的结构与运笔。结构是点画乃至偏旁组合成的字,这个组合,就包括了审美因素,因为汉字本身就是一个独立完整的艺术品。篆刻作品中一字或多字,均可视为单字组合的扩充和延展,这也是根据对一个字的审美而扩大的章法。

章法,只是一种形式美结构,若要赋予它生命个性,则是由笔法来完成的(篆刻作品还包含着刀法)。

笔法,即运笔的规律与方法。它包括如何落笔、运笔、收笔三个主要的过程。在此过程中,由于执笔的中、偏、侧等不同,以及落笔、运笔、收笔时的轻重、缓急、转折等差异,将会出现各种不同形态的用笔用墨的表现。对这诸种表现,总体要求是有变化,有力度,有内涵。在篆刻作品中,这些丰富的用笔可使章法中的每个字乃至每个点画,都得以充分而丰富地表现。

用笔用墨中的粗细、轻重、刚柔、巧拙、动静、枯润、方圆等,都构成它多样的变化、丰富的表现力度与趣味。但这些用笔(墨)的技巧,并不是每一位篆刻家都可以做到或做得很完美的。拙见以为只有吴昌硕之手,才能将用笔,尤其是用墨的技巧在篆刻作品中得到充分的表现。他把书法作品中用笔用墨的大气磅礴与水墨淋漓,钢筋铁骨与干湿枯润等,都得以丰实地表达。因此,也才使他的篆刻作品之章法有更充实的传达,才使他的作品登上艺术的更高层次。在用笔用墨落稿之际,也要注意笔墨的特殊效果能否得以充分表现,在章法布局中,也要适当留出一定的空间,使它们得以显现。这就是章法的完美,它是由布局与笔墨关系的多次反复、协调、锤炼而成的结果。

1.轻重相间

在吴昌硕的篆刻作品中,我们常可见到他印字的用笔与墨的轻重相间、粗细并存的情况,这恰好给他的作品带来了粗细对比的变化与笔力千钧的感受。这也是他的作品大气磅礴的原因之一。

“金彭”一印,是他早年仿浙派的作品,从印中不仅可以见到浙派的用刀,同时还可见字法受金冬心的影响。两字中横斜笔多粗,竖笔均较细,这构成粗细的对比与变化,增加了全印的节奏感。

金彭

“胡钦之印"中,每字用笔皆有起讫轻重,不仅表现了笔力,也表现了墨法的变化,全印粗细相间,节奏自然。

胡钦之印

“平湖葛昌粉之章”一印中字画少者多粗重,多者皆细劲,其中“章"字因占一行,故画多重,同时空间也较多,这就给重画创造了一个合适的空间环境,使它有舒展的活动余地。

平湖葛昌粉之章

“胡德斋”三字中“德”字画重,“斋”字画轻,“胡”字轻重皆有,居其中,但“德”字最末一笔或笔尾也轻,故能全印统一。

胡德斋

“松石园洒扫男丁”与“竹趣园丁”,此两印中用笔多有圆转,轻重随运笔而出之,每字中皆有轻重,相对比又互相调剂,故能全印谐调,节奏鲜明铿锵。尤其“竹趣园丁”之中“丁"字,一横特重,但有其他处重笔相衬相应,亦不感孤立,且造成墨重效果,给视觉以强烈冲击力,倍感新奇、多趣。

松石园洒扫男丁

竹趣园丁

2.刚柔相济

在一字中的运笔所表现的效果,一般都有刚柔的对比。只有对比,才会有变化,只有丰富的变化,才可能构成字的艺术趣味。一般直线多具刚性,曲、弧线多具柔意。有时一笔中同时具两种性格。吴昌硕在印中每个字所表现的刚柔对比的手法也是多样的。

如“苍趣”中“苍”字,其笔画基本都是刚性,只偶有一二笔的转折处偏圆而有柔意,其“仓”字头呈一三角形,重墨所致更多刚意,有奇趣。“趣”字亦多刚笔,只在起笔与末尾的两弧线略具柔意。

苍趣

“米舫”中“米”字四点,下两点多为刚,上两点多具柔意。但也不绝对,因此上两点是刚柔兼备的。

米舫

“揭楣竹洞”中每个字的笔画皆各具对比意。实质上是每个字或每一点画中,或多或少具有刚柔两种品格,即刚中藏柔,柔中藏刚,刚柔相济,共增意趣。

揭楣竹洞

从白文“豫卿”与朱文“豫卿”两印中的“卿”字看,字中

部多刚性,两侧

部则刚柔兼具。

白文“豫卿”

朱文“豫卿”

“稼田父”中,“稼”字刚柔兼具,“田”字刚性更多一些,但四角中一角为纯方(刚),另三角则是方中带圆或内方外圆,因此可说此字是刚中藏有柔意。“父”字,看来笔画较少,但用笔较复杂,第一笔竖,以刚为主,柔藏其中,第二笔是刚中带柔,第三笔起,转折处有刚意,然后顺笔而下是柔中寓刚,此笔与“稼”之下诸垂下弧笔形成章法上的呼应,使章法更趋完美。

稼田父

3.方圆相参

用笔由线条组成的造型,就有方圆之形,这是方圆在笔法中的一种表现,同时在一笔中也时有方圆并存的现象,如起笔用逆锋,落笔则有圆意,以折笔落纸,则有方意;收笔中同然,回锋收笔是圆,露锋或出锋则尖,或方。这两种用笔在一画、一字或一印中反复出现,产生对比,或生节奏。

“高邕”一印中,以“邕”字头之三点而论,第一点方为主,方中带圆,第二点方中带角,第三点圆中带方。在字的结体中,二字皆各有方圆之构成,相互渗入,相互对比而生趣。

高邕

“稼田”中的“田”字,上方下圆,结合在一起,刚柔兼具,有骨有肉。

稼田

“弁群”印中“弁”字中的左右两“又”中,也是各具方圆,并有区别变换;“群”字中,只有“口”部带圆,其他笔法多取方折之法,众方围一圆“口”,颇有别趣。

弁群

“七十老翁”,看来印中用笔多为横平竖直,方意十足,但在每字中各有一二处显示圆意,如“七”字之竖转横的折处带圆笔,“翁”字“公”部诸笔中,皆略有圆意。

七十老翁

“峻斋”中之“斋”字,三个四方棱形,本属方笔所成,但在运笔中,左第一方棱形,左圆右方,第二为棱方,第三个又是左圆右方;三竖中,一、二竖为方笔,第三笔略带弧形的圆笔意。

峻斋

“蒋汝藻印”,“汝”“印”二字中各有方圆笔渗入,故字方中带圆、圆中带方、方圆对比而又粲然。

蒋汝藻印

4.巧拙相生

巧与拙,是笔法中的一种表现形态,也是构成章法的一种格趣。所谓巧,即富有圆转玲珑之味,一般多于规矩之外寻味,即不期而巧合;所谓拙,多富有规矩朴素之风,一般于不规矩中求规矩。巧与拙,常在对比中而生,相映成趣。即应拙中藏巧、巧中藏拙,常在运动中又互相转换,所谓“大巧若拙”“弄巧成拙”。吴昌硕是篆刻笔法(刀法)的驾驭高手,常在拙朴之中显出巧思。

“陈永春印”仿汉铸印风,本属朴拙一路,但“永”字的用笔与结字多有不规矩处,同时“永”中斜笔又与“印”之“爪”部斜笔相呼应,从巧又复归于拙。

陈永春印

“聋缶”,一印两字,一平稳规矩,一笔画欹斜灵动,一拙一巧、互相排列,相照成趣。他在款跋中说:“刀拙而锋锐,貌古而神虚,学封泥者,宜守此二语。”正好道出他在用笔(刀)中的巧拙关系。

聋缶

“薮石亭",布局用笔基本属拙朴一路,但在“薮”字“女”部,取小又圆笔,呈巧姿,“亭”字中倒三角形黑块,是拙中用拙,出巧思也。

薮石亭

“子穀”与“园丁书画”,是用刀(笔)锋锐、露锋而构成的拙朴之趣,两印均加厚成拙貌,但又与字中之重粗画相呼应,有收拦之功,又成巧妙之笔,使全印生动。

子穀

园丁书画

“格盦藏书”多属拙,只有少数斜弧笔并呈细收状,是巧藏拙中,“盦”之末横长过“书”下,是章法中迎让之巧施。

格盦藏书

5.同中相异


在书法中有“至若数画并施,其形各异;众点齐列,为体互乖”(《书谱》语)之说,在篆刻中亦然。吴昌硕有雄厚的书法基础,故在治印中亦体现了他书法的用笔之妙。

“昌硕”一印两字,每字各有两个“口”形,且在其下方两笔交会处,皆成圆状厚底,颇有巧思,令人耳目一新,然仔细审视,四处“口”形底部用笔与外形各有所异。

昌硕

“竹楣”中,“竹”字中两个“个”与“楣”中之“木”下部,亦有类似之笔,三处相似而用笔各不相同。

竹楣

“且饮墨沈一升”,“墨”“沈”二字中各有四点并列(或上下并列),“为体互乘”“其形各异”,如“墨”中四点,第一点似长方椭圆,二为三角带圆,三为圆,四为方,此四点与“渖”字中的四点亦有区别,可见其用笔之妙。

且饮墨沈一升

“南山村农”印中可见“数画并施”的异状。如“南”“山”二字中,各有三竖,位置相似,用笔相近,然认真观赏,即可见其区别。

南山村农

“聚卿金石寿”,此印中“寿”字,横画最多,共有十五画,然各有不同长短、粗细、藏露、转折等变化。

聚卿金石寿

“师趛楼”,印中竖画不论,仅以横画而言,“楼”字有九横,细审之,各横用笔之起落、运收亦各有致;“趛”字“金”部中的三个正反

形,其造型与用笔亦各相异。由于一字或一印中相同之点画处理各有小别,大体上统一,小处变化丰富,这就是缶翁之印耐看之秘所系也。

师趛楼

6.燥润相亲

燥润是用笔用墨中的现象,起笔墨重多浓润,收笔或行笔快时墨少、易枯燥。燥润相间,易生对比变化之趣。吴昌硕在篆刻中,将书法中用笔用墨的燥润特点,行之于印,而生佳趣,别开生面。

“染于苍”印中三字用笔多润,唯有右与下边线上用笔重,且多带枯燥,为与之相呼应,故在左上“于”字起笔处,略施碎刀以使之枯。

染于苍

“虞中皇”三字多润,亦是左、底边枯,使之相衬相亲。

虞中皇

“松石园洒扫男丁”,同理,底边特厚、且燥,以便与印中字之润形成对比,相亲相生,在“丁”字头,是墨重点,其中有润有枯,其润与其他六字相应,其枯以与底边之枯相呼应。

松石园洒扫男丁

白文“松石园洒扫男丁”,其“丁”字为一圆形点,此点由于用笔(刀)关系,有燥有润,燥润相反相成。其润处与其他六字相呼应,其枯处则由“松”“扫”等字中的印底残损之点与之照应。

白文 松石园洒扫男丁

“老苍”与“学心听”,两印皆是以印底或笔画间的残损之笔成枯燥,从而产生燥与润的对比,而形成全印的“苍老”与古穆之趣。“学心听”一印字画少见破损之处(“心”字画上略有一二),只在印底边略施数点以与印文之圆润形成对照。

老苍

学心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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