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一只狗开始，人类如何征服了整个地球

在所有畜禽当中，狗是最早被人类驯化的，大约在3.2万~1.6万年前，至迟不晚于距今1万年前，狗已经跟人类生活在一起，绝对算是人类的老朋友了。

人们曾经认为，狗（Canis lupus familiaris）和狼（Canis lupus）是两个彼此独立的物种，但现代研究显示，所有的狗都是由狼进化而来的。

关于狗的起源，中国科学院副院长、中科院院士张亚平领导的研究团队多次证实狗起源于东亚，特别是中国南方。

但这点上，外国同行有不同的见解，未必准确，却很有启发性。2013年3月，英国《自然》杂志刊登过一项瑞典科学家的研究。该研究认为，1万年前，狗起源于中东（广义的概念，也包括西亚、北非）。他们对12只狼、14个品种60只狗做了全基因组测序，特别研究了功能基因。研究发现，狗与狼的基因组有36个区域有变异，其中18个是与脑功能有关的重要基因，8个是与神经系统发育和潜在行为变化有关的基因，10个与消化淀粉和脂肪有关的基因（如AMY2B）。

这是什么意思？它揭示了从狼变成狗，起关键作用的，可能是食物。

根据基因透露的秘密，我们可以做出如下推测：当人类发明了农业，剩余食物越来越多，这就吸引了一些狼，它们发现，与其费力气去猎杀这些两足兽，不如靠近他们，搞好关系，这样，可以更加经济实惠地搞到吃的。

于是，古人曾经的最大天敌，放下敌意，走近了人类的居住地，它们表现出温顺、聪明，善解人意，一来二去，两下里关系越发融洽，后来，就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”了。

根据这种假设，狼与人最初的接近，必然发生在农业最早出现的地区，也就是中东。所以，《自然》杂志上的那篇研究，把狼变狗的故事发生地，锁定在了中东。

而那些基因变化，显示了这些跟人亲近的狼，已经脱胎换骨。涉及脑功能的基因变化让它们更聪明；涉及神经系统和行为的基因变化，让它们提高了“情商”，学会跟人相处，懂得察言观色，一下子“通了灵性”；最不可思议的是，涉及消化的基因突变，让这些狼不喜欢吃肉，觉得肉不过如此，对肉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求，愿意接受淀粉类食物。

就这样，改头换面，重新做狗。

《南极大冒险》剧照

但究竟是与人类共同生活改变了狼的基因？还是基因突变发生之后，狼才能适应跟人类共同生活？这个问题仍然有待论证。

以往的假设，认为狼是被人捕捉、驯化成狗的：古人抓到一窝狼，把大狼吃了，小狼暂时也没什么肉，就先养在身边，等长大了再吃，结果越养越觉得它们聪明可爱，便不舍得吃掉。这些幸存下来在人类身边长大的狼，就变成了狗，可以说，是狼的外貌和性格拯救了自己。

但基因研究显示，这个旧说可能太高估我们自己了，狼变成狗，不是因为人类的改造，而是狼的自主选择。

虽然变成了狗，但狼族先辈遗留的天赋仍在，35公里的时速，700磅的咬合力，在人类仍需要经常通过狩猎来补贴家用的年代，绝对是最佳帮手。

狗很快在人类社会找到了第一份工作：猎犬。狗的捕猎本领加上人的智力优势，这对黄金组合所向披靡，杀遍五大洲。

有了狗的存在，抓野猪野羊，逮野牛野马，成功率才变得更高；有了驯化狼的经验，再驯化这些动物，也就不在话下了，可以说，狗的加盟不但帮人类坐稳猎手之王的宝座，更间接帮助人类，使畜牧业的兴起成为可能。

之后，狗又充当了人类的帮手，协助管理其他动物。最为人熟知的，当然是牧羊犬，它们靠奔跑来驱赶羊群。还有牧牛犬，或许你想不到，小短腿圆屁股的柯基，竟然也是牧牛犬！柯基的绝技是钻在牛群里，咬牛的脚跟来驱赶牛群，甚至可以在牛背间跳跃。

小短腿柯基，还有放牛的本事，真是狗不可貌相。

还有看家护院的看护犬。人类的私有制是文明的一大进步，在没有法律或健全的社会制度的年代，治安基本靠狗。看护犬的典型代表是中华田园犬，很土，但很亲切。它是和狼的遗传多样性最接近的物种，符合狼的社群结构，是不太黏人的类型，所以看起家来尽忠职守。

现代社会，狗的从业路线越来越宽，还有一些狗子凭借它们灵敏的嗅觉，被拉去做一只入境检疫犬，比如比格犬，它们可以轻松地嗅到违禁品。

其他的各种工作犬，还有警犬、军犬、消防犬、救护犬、救灾犬、导盲犬，甚至什么技能都不会的宠物犬，也可以陪着宅男宅女一起发呆，总之，狗狗们都在各尽其能，为人类做着贡献。

担当检疫犬的比格

《导盲犬小Q》剧照

在古代，狗曾经长期存在于人类的食谱中，特别是在自然条件所限无法发展大型牧业的地区，比如多山的朝鲜半岛，或是先天没有大型牲畜的地区，比如中美洲，狗一直是人类必要的肉食来源。但好在随着农牧业水平提高和文明开化，人类越发不再依赖狗肉来提供蛋白质，兔死狗烹的悲剧已经越来越少。

长期的共同生活中，人也极大地影响了狗。狗在驯化过程中，会有很多遗传变异，那些婀娜多姿、奇形怪状、萌萌哒的长相，以及无论是暴躁、凶猛，还是温柔、黏人的性格都被保存了下来。人工选择的结果，使狗形成了最多可能500个以上的品种。2017年的一项分子生物学研究揭示，很多狗的品种是在35~160年间形成的。而其幕后推手，主要是皇室、贵族，这些穷极无聊的家伙，把猫猫狗狗搞出了很多新品种。狗也反作用于这些皇帝、国王、皇后、王后，以及其他皇亲国戚，影响他们的情绪和行为，对这个国家、社会、民族或许起到了某些改变。

超萌的狗狗，《狗狗旅馆》剧照

对于可以考察的个人史，这样的例子就非常多了。三联书店曾出版过一本《狗故事：人类历史上狗的爪印》。作者挖掘了不少素材：拿破仑讨厌狗，而当他身处险境时，恰是一只狗救了他；瓦格纳对一只胖狗一见钟情，陪伴他写出不朽的音乐作品；南丁格尔与一只伤狗的邂逅，使她开始了救死扶伤的生涯……

狗改变人的历史，更重要的或许是医学方面的贡献。我们可以看一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得主，他们的研究改变了人类对医学、健康的认识，而他们是与狗合作完成的——

巴甫洛夫（Ivan Petrovich Pavlov，1904）：研究狗的消化器官关系，发现消化生理机制，建立条件反射学说；

卡雷尔（Alexis Carrel，1912）：小狗血管缝合及组织培养，奠定现代器官移植医学基础；

李奇特（Charles Richet，1913）：用小狗测试海葵素效力发现过敏现象，奠定免疫-变态反应研究基础；

班廷和麦克劳德（Sir Frederick Grant Banting & John James Rickard Macleod，1923）：从狗身上获得未被胰液中胰蛋白酶降解的胰岛，从而获得调节血糖的活性物质；

惠普尔（George Hoyt Whipple，1934）：用动物肝脏饲喂小狗可以促进血红细胞生成，奠定恶性贫血研究基础；

胡赛（Bernardo Alberto Houssay，1947）：发现狗的垂体前叶可以分泌激素，调节胰岛素的分泌。

……

狗与人类共享360多种疾病，狗与人类的基因也很近似。它们已经被建立了很多医学模型，以解决癌症、糖尿病、癫痫、强迫症、阿尔兹海默症等疾病。

可以说，狗对医学发展的贡献，绝对超过某些所谓“名医偏方”。

好了，到了为狗狗打出一个最终评分的时候了：

我个人觉得，要说对历史的影响，狗不如马。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，马都在战争中发挥着决定性作用，古今中外的名将，都是指挥千军万马，没有哪一次打仗是必须得带着狗的。比起“汗马功劳”，狗要瞠乎其后了。

但如前所述，狗的服役年限却要远远超过马，狗的一些贡献，是奠基性的，作为最早和人类结盟的物种，我们的祖先，正是靠着“开局一条狗”的基本面，征服了世界。所以，我们常说“马到成功”，但人类今天的成就，很多是狗到了之后，才成功的。 （文/中科院动物研究所 张劲硕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