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佛教典故中,慧能与神秀做偈的故事广为人知,尤其是“菩提本无树”一句。也就是说,菩提树是不存在的,今天的物种日历放送完毕(误)。
说正经的。在现实中,确实存在着被称为菩提树(Ficus religiosa)的植物。可为什么慧能又说“菩提本无树”呢?这是因为,佛经中的“菩提树”不是特指某一种树木,只要是在佛爷们的悟道时刻提供了阴凉的,都是菩提树。
“菩提”一词是梵语 bodhi 的音译,意思是觉悟。不知为何,佛经里所描述的诸佛觉悟成道之时,总是坐在树下,那些树就叫做“菩提树”,梵语是 Bodhi vriksha。
佛祖释迦牟尼的那棵,在佛经里写作“毕钵罗树”;从现代植物学的角度来看,它是一棵桑科的菩提树,菩提树的种加词 religiosa 的意思就是“信仰”。
这棵树的位置在今天印度菩提伽耶的摩诃菩提寺内,据传在公元五世纪时,被排斥佛教的统治者砍伐。但好在菩提树这种植物很容易扦插成活,所以当时在很多地方都有它的克隆后代。过了没多久,人们就移栽了其中一株到原址,现在它还在寺中,受到信徒们的敬仰。
菩提树和其它很多榕属植物一样,很容易通过鸟粪传播,在屋顶瓦缝中发芽。
这“正品”菩提树的克隆体在中国也有,比如在502年,天竺僧人智药三藏就带了一株,种在今天广州的光孝寺里,至今仍在,相传六祖慧能就是在这棵树下剃度出家的。
1954年,印度总理尼赫鲁访华时,也带了一棵作为礼物,种植在中科院北京植物园的温室里;前几年温室老旧漏风,菩提树长势不佳,重新装修后又恢复了生机。在温室里,这棵菩提树很容易辨认,它的叶片顶端有个非常明显的细长尾尖,这是雨林植物常见的形态特点。
菩提树原产于南亚和东南亚雨水丰沛的地区,一天经历三场雨并不是新鲜事。雨水如果长期积累在叶片上,容易滋生真菌、细菌等病原体,而细长的叶尖可以引导雨水迅速排走,减少积水带来的病害。
菩提树叶形优美,在佛教文化中又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,所以自古以来就被广泛引种。可是作为热带植物,菩提树非常怕冷,在中国北方无法越冬,古时又没有巨大的玻璃温室,怎么办呢?
僧人们想出了折中的办法。六祖慧能不是说“菩提本无树”嘛,也就是说,用别的树代替也没问题(?)。于是,各地寺庙就找了许多树冠宽阔、叶片顶部带尖的本土植物,当作菩提树种植,具体的种类包括但不限于朴树、杏树、丁香、椴树、无患子。这些替补“菩提树”中,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椴树。
北京故宫有个英华殿,是清代宫里拜佛的场所,其中有两株“九莲菩提树”,来历非凡——明代万历皇帝生母亲手种植,清代乾隆皇帝给它写过诗;它的籽儿被称为“五线菩提”,受到文玩爱好者追捧,价格不菲。
实际上,正品的菩提树是桑科榕属植物,果实是类似无花果那样的肉质聚花果,放几天就烂,没法串串儿;而且北京冬季寒冷,菩提树活不了。故宫里的那两棵“菩提树”实际上是椴树。
不过,椴树也有很多种,都能当作菩提树来种,故宫的这两棵又是什么椴呢?有文献说是蒙椴 Tilia mongolica。我曾经一篇关于菩提子的老文中采用了这个说法,因为从照片上看,它的树干从基部就分出数条,确实符合蒙椴的特征。但当时我忽略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蒙椴的果实比较小,长度不过6到8毫米,去掉外皮后,可能会小于“五线菩提”的实物。
多年后,我偶遇一位在故宫工作的老先生,他告诉我英华殿那两棵不是蒙椴,而是原产欧洲的大叶椴Tilia platyphyllos。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,大叶椴的果实个大,有10到12毫米长,去掉外皮后尺寸正好。
乾隆三十二年(1767年),两广总督杨廷璋进贡给乾隆皇帝一册用菩提叶脉书写的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,以及很多未加工的菩提叶脉,并且写明叶片采自光孝寺的真·菩提树。
菩提树叶和椴树叶外观明显不同,乾隆皇帝却并没有对此表示疑问,还很开心地用叶脉制成叶笺,亲笔抄写了心经。可见他佛经或许学得还不错,没有纠结于菩提树的种类。
由于中国常把椴树当作菩提树栽培,所以早年的翻译家也把外语中的椴树翻译成了菩提树。
德国柏林有条著名的菩提树下大街(Unter den Linden),舒伯特也有支曲子叫《菩提树》(Der Lindenbaum)。这里的 Linden 和 Lindenbaum 指的都是椴树,而不是桑科的真·菩提树。
本文是物种日历第6年第169篇文章,来自物种日历作者@沙漠豪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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