避免混淆：古玩与文玩的区别

有刚入行的小兄弟说:“你玩古玩,我玩文玩,咱玩的不是一路。”

我不托大,不教训人,但这里我要回一句:你把概念弄拧了。文玩和古玩其实从逻辑上讲,是交叉关系:文玩里包括古玩,古玩里也包括文玩;文玩里既包括老文玩,也包括新文玩。有人说“不爱钱的人玩文玩,爱钱的人玩古玩”,也有人说“文玩玩的是底蕴,古玩玩的是家底”,话都貌似有理,但其实是把玩新文玩和玩老文玩弄对立了。

今天的市场,有人为了强调新文玩的价值,故意把文玩和古玩做切割,一说到“文玩市场”,就专指卖“新活”的市场,没有“老文玩”什么事。

其实“文玩”是个老词,过去多指读书人书房、书桌、画案上由用具演化而来的玩物,一提都知道,无非笔筒、笔山、笔洗、水丞、砚匣、镇尺、印盒、印章之类。以及书房里摆的一些雅玩清供,读书读累了,站起来活动活动,看着这些玩艺儿,摆弄摆弄,摩挲摩挲,以休息脑子和眼睛。这包括的东西就多了,瓷器、玉器、盆景、赏石等等,不一而足。

再后来,文玩一不留神出了书房,扩展成凡读书人爱玩的带点书卷味带点雅气的物件,比如扇子、荷包、核桃、玉佩等等。

古人是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,只要文人一沾的东西,就被高看一眼,所以千百年留下的文玩似乎都附着灵气,在古董市场上,从价钱上就分出来了,同一时代同一路份,笔洗保证比饭碗贵,印盒保证比粉盒贵,水丞保证比酒杯贵。就更别说那些材质高贵、造型奇巧、名人用过、年代久远的文玩,那无论是收藏价值还是市场价值,都要比一般生活用品高出几个位格,一对占半间屋子的顶箱柜,未必能卖得过一架两指宽的墨床。

因此说,文玩是古已有之的品类,不是“新活”的代名词。

话说回来,现在有的圈里人专爱揶揄贬损市场上的文玩新活,这也有失偏颇。今天文玩的盛行和受大众追捧,是件好事,这说明人们崇尚文化,欲静气修心。文事盛行,自然文玩也就应运而生,根硕枝繁,才会叶茂果丰。

何况绝不能小看新文玩的价值,有的岂一个精致了得?可说是,除少了那层岁月的磨洗之外,其他的什么都不比老文玩差。尤其喜人的是,今天很多年轻人痴迷文玩,并非全为时髦,还真在修性上下功夫,或者说,玩了文玩之后,得以润化出几分斯文,蕴养下一丝雅气,让人看了舒服,愿意和他们盘桓。曾有一位年轻人和他夫人经人介绍来我家玩,穿一件粗布对襟的单褂,平平展展,手上执一枚素折扇,扇柄上是白玉扇坠一丸。人长得白净沉稳,礼数周到。送我的不是水果点心,而是一副自己写在笺纸上的对子,和一块并不张扬、无雕无钮、小而端方的寿山冻章料。这孩子一出“上场门”,我心里就是一个“碰头好”,真让人觉出几分感动。还不止此,他竟是玩菖蒲的行家。菖蒲这种植物,是典型的南方文人书房里的清供,历经久远,而且由于水土差异,在北方很难养育,所以也难见摆上北方文人的书案。这位年轻人对菖蒲嗜深,常到江南采购,尤其要到苏州采购菖蒲所用的盆石台架。讲起菖蒲逸事兴致勃勃,使我这个从未接触此道的人听得津津有味。后来他从微信上传给我几张菖蒲的照片,我大为惊异,一张大案上,一丛碧绿的菖蒲,长在一只苹果大小的紫砂盆中,底下一方砾石托垫,粗中有细,淡里加浓,大有画法上将工带写的韵致,极是可爱。由这次的缘分,我开始注意菖蒲及与之相关的玩艺儿,发现学问很深,养植技术自不必说,只看那些形状各异、小巧灵透的盆盏,就独成一系,让人目不暇接,怜爱不舍。这绝对称得上文玩新活中的俊类。

然让人遗憾的是,如菖蒲之类的文玩,虽“文”气袭人,却难被今天的市场热恋,而让万人瞩目的“主流”品种,范围竟又极其狭窄。大体只是各种手把件及相关品类,如手串、佛珠、核桃、葫芦;以及南红、蜜蜡、松石等各种小雕件和镶嵌品;再上一档无非是和田、翡翠。而手件多摆件少,大型器就更少。

如果严格抠字眼,这些东西其实并不能算“正规”的文玩,只能算半文半佛(宗教)的“跨界”品。这些东西如硬称文玩,也只是文玩的一角,但除这些门类之外,别的“正宗”文玩如文房案头的各种用具,则少有被关注,更少有产出。正因为各色人等蜂拥而来的追捧,使这些“主流文玩”不免沾上几分市井气。我曾手里盘着一串金刚菩提去买豆腐,卖豆腐的小伙子非要让我对他几千块钱买的水玉手串品评高低。我暗惜以卖豆腐的薄利去买价高质劣的手串有些不值,却也为他能自得地欣赏心仪的东西而感到宽慰。竟又想到胡同里偶见光着膀子,满胳膊满脖子都是大小珠串的大老爷们,最典型的就是网上视频盛的“京城辉子爷”。并不是说引车卖浆者流就不配玩手串、佛珠,而是觉得“文玩”的属性到此已经被异化了。

又想到的是,今天的文玩市场,其价格被炒得越来越离谱,越来越失了理性。一对核桃动辄上万,就是再稀奇的核桃,只要不是老活,我觉得也不值这个数;一串稍大点的星月手串也能上万;一块姆指大的南红观音能卖到大几千。而且市场像炒股一样,各个品种挨个炒,今天黄玉,明天砗磲,今天珊瑚,明天虬角。裹挟着一帮没有定力的新手没半年就装满一抽屉各类珠子核桃、各种弥勒观音。这种价位的市场,也已经异化了文玩的属性,没有了逸情和静气,只剩下金钱与焦躁。

面对文玩新活市场当下蔚成的奢靡风气,苦笑里有一层却聊可自慰,我曾和朋友玩笑解嘲:今天恐怕是百年不遇的手串、核桃和葫芦出世的最盛时期,多少代留下的东西都没这几年出世的多。这也是好事,甭多了,20年后您再看,大批挂了“老相儿”的珠子就都溜达进古董店,掺杂到各代文玩的队伍里,新老难辨-本来嘛,盘了20年的核桃,他说是民国的,你能跟他抬杠吗?

到那时,就再也不愁找不着货,价钱也就“凉快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