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从何时起,中国文人将文房器物当成珍玩,并为这些器物配置一个底座,文房器具不再是单一的书房陈设或用具,它和器座一起构建起私密的雅玩环境,给收藏者带去可珍赏可把玩的趣味。
故宫收藏有明清两代宫廷的数量庞大的文玩珍品,伴随这批文玩珍品的器座,体现了两代宫廷尤其是清代造办处的高超技艺。正在嘉德艺术中心展出的故宫博物院藏宫廷器座展,涉及材质十分丰富,有木、金属、象牙、玉石、漆器、玻璃、陶瓷等多个品类,呈现出当下对于器座类文物的整理与修复的规模与水准。
器座,原本与器物合二为一,如今互为离分,成为单独的展品,可看作是一种无奈,亦可反思现代人与器座之间的距离。
奢美浮华的金属座
清代的器座文化勃发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收藏雅玩成癖的乾隆皇帝。仅举一例,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宋画《二我图》,绘文士在书房内读书,身旁一名童子正往盏中斟酒。文士身后置一屏风,绘汀洲芦雁图,屏风的左上方,悬挂一幅画像,正是主人公的写照。乾隆极欣赏这种文人雅趣,遂命宫廷画师郎世宁以此图为蓝本,将原画中的文士改为方巾道袍的帝王,得成《弘历鉴古图》。画中的宋朝器具化身为清宫藏品,屏风右侧添加了一件明代宣德青花梵文出戟罐。乾隆朝“器作班”的匠心独运可窥一斑。
乾隆款金嵌珠嘎巴拉碗
展厅中最亮眼的当属“金属器座”部分,它囊括宗教、文房、饮食、陈设诸类器物的附件。其中,金嵌珍珠嘎巴拉碗及座制成于乾隆五十七年。此器物是藏传佛教法器之一,是高大上的重器。器物通体以黄金打造,碗的内壁和边沿附有红黑色椭圆随形衬垫。这还不算什么,底板的托座支架的束腰上嵌珍珠一周,显其名贵,三点位置各附一个人首,外壁饰有番莲纹,另嵌青金石、绿松石以及红宝石、红珊瑚珠等。其造价昂贵,所有宝石、珊瑚、松石、青金、蜜蜡、垫子等皆由皇室内库挑选并择优使用。托座底部刻有藏、满、蒙、汉文四体文字“大清乾隆敬制”。底座之下,从左至右分别錾有藏、满、蒙、汉四体御制铭文《呢(尼)玛宁波噶布拉赞》。
黄玻璃雕兽面纹瓶座
清宫旧藏金嵌彩石背光座,是故宫大佛堂内佛像的座。据统计,故宫大佛堂内此类佛像及陈设共计两千余件,因历史原因于上世纪70年代拨交给洛阳白马寺,但有一批佛座却没有随佛像拨交,以致佛座和佛像分离,此背光座就是其中一件。
烟火气息的木器座和漆器座
在清宫藏品中,木器座奢华却低调,一方面展现清代繁杂的纹饰工艺,一方面因其罕有的材质而身价百倍。木器座的材质以黄花梨、紫檀、红木、鸡翅木、楠木等为主,虽然在工艺制作上归为小器作,却是宫廷制器工艺中一个小而精的缩影。器座本是实用器,与承托器物有关,故其造型可分为“规整”和“随形”两大类,其中规整的造型变化丰富,可分为嵌入式、悬挂式、插屏式和托架式四种。“随形”就很好理解了,就是根据材料的本形特点雕刻出江河云川、山石树木,造出技惊四座的器具。展品中一件长仅4厘米、宽1.8厘米,小核桃般大小的“紫檀雕水纹核舟座”,是清代早期匠人陈子云款橄榄核雕小舟的底座。古人的微雕技艺让观者惊叹,可谓螺蛳壳里做道场。
康熙款画珐琅莲瓣纹碗
“漆座”是极具表现力的门类。无论是金漆彩绘的,还是黑漆镶螺钿、镶八宝的,或是剔红、剔黄的,漆的质感都恰到好处。漆器大概是古代家居生活应用最多的器物门类之一,在木作的基础上,它具有抗腐耐用的功能,又可以充分发挥工匠的审美创造力。一件通体髹紫漆、洒金地的漆座是“规整”器的代表,名为“金漆三多纹套盒座”,其纹饰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“瓜瓞绵绵、多子多福”的吉祥寓意,底层盒内有五个子盒,像极了现在化妆盒的样子,面上分饰蝙蝠与“寿”字,寓意福寿连绵。据资料表明,此套盒制作年代约在乾隆后期或嘉庆早期,工艺精湛,造型新颖,集几种髹饰技法于一器之上,自然是同类漆器中之佼佼者。
华丽贵气的牙座和玉座
20世纪初期,北京恭王府把字画以外的所有藏品卖给日本山中商会,极富生意头脑的山中定次郎于1913年起在美国纽约拍卖恭王府旧藏,所有玉藏品与底座被分开拍卖,材质优良、雕工精美的底座同样成为被争抢的高档工艺品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器座的独立欣赏价值、收藏价值也达到了一个新高度。
象牙镂雕盘根式水丞座
具体来看,牙座分素牙座与染牙座两类,其镂雕、浮雕、圆雕、浅刻等技法均极为精湛。“玉座”以碧玉及深色青玉座为多,多采用圆雕、浮雕和镂雕等技法装饰,不论仿古、时作均格外精美。这些无一不标榜着古代皇家的丰厚财力、汇聚天下工艺大师的号召实力。清代皇家的生活奢华,所用器物华贵精雅自不必言,而器座的奢美华丽、样式繁多一直是清代工艺的特色标配,也是“富贵不过帝王家”的一个侧影。
金漆三多纹带座三层方套盒
原本低调亮相的此次器座展,却收获了意外热评。有网友惊呼:“故宫博物院突破了前五六十年的暮气沉沉,焕发出勃勃生机的活力”,也有人大赞展厅设计,“红柱藻井,即传统又前卫,尽显大气之美”。上世纪前半叶,在风雨飘摇的年代,中国文物颠沛流离、分散各地,是不争的事实,小小一件器座亦见证了那一段段大历史。如今,中国古董器物流散分离已不可能再发生,北京故宫博物院2000年开始以“金相玉质——清代宫廷包装艺术展”等形式,呈现对器物以外的“附件”文物的研究,2016年出版《器座》图录,整体表达对包装、器座等附件文物的再认知过程。
其实,器物和器座的存在感、古代文人的雅好,无论在宫廷也好、在民间也罢,在国人的心中,是永不会缺席的。